崴歪迪埃克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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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物有灵 鼠妇

天元年间,乱军肆虐大夏,铁骑过后,寸寸山河,草木不生。


人祸之中,妖物借人怨横行世间。


百姓难以反抗残暴乱军,常借希望于神鬼之事。


道门有感天地人三者劫难,尽数派遣门下弟子除恶扬善,以正人间浩荡正气。


暮春时节,空气中已有了些夏日的燥热。


田埂中稀稀拉拉栽种几株病殃殃的稻苗,分明是农忙时间,青山环绕的村落却没有几分生气。


“咳咳。”


头上包住粗布的老妇人端着碗米粥走出木屋,山间潮湿多雨,屋子角落生有大片霉斑。唯有中间客厅多修了一道门,平日里老妇无事就将双门对开,山风穿堂而过,厅内还称得上清爽。


“三儿,三儿--”


这孩子,刚刚还在院子里玩,一眨眼功夫又不见了。


老妇蹙紧眉头,放下碗,顺着木桌缓缓坐下,另一只手轻轻捶打泛疼的腿。


岁月不居,时节如流,想来他们一家也来这小青山十年了。


本是为躲避战争才往南边大山里跑,谁曾想即使躲到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还能有乱军经过,征走家里唯一的男丁,留他媳妇和老母娘俩孤苦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挣扎。


说是等胜利就回来接娘俩享福,但这世道,心里都明白,一去估计就是永别了。


苦啊!


男人前脚刚走后脚媳妇就发现自己有孕在身,苦他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有后,苦她媳妇娇滴滴的女人倔得像头牛。


她不是顽固的婆婆,知道这种艰难的时候就不应该把孩子生下来受苦。


她也跟她媳妇说过“要不,咱就别生了”,可到现在她还记得当时的眼神,黑黝黝的珠子里只有唯一的光。


行,那就生,不济老太婆自己去山上摔死换口肉吃。


所幸当时村子还有几户村民,互相扶持着这孩子也就生了下来。


他叫“生”,就希望他能活下去,媳妇说大名等他阿爹回来取,一直“生生”叫着,到了老妇略带口音的嘴里就成了“三儿三儿”。


可惜,女人终究还是没等来她的汉子,硬撑几个月后还是去了,只留下等死的老婆子和刚出生的孩子,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活下来的人。


可老妇就是把孩子拉扯到了六岁。


之前总说自己老了老了,等到村子人抓去征兵的征兵,逃命的逃命,自杀的自杀,就剩她娘俩后,她反倒越活越年轻。


她笑着说:毕竟咱也不过刚过五十而已,还硬朗着呢!


由此拒绝邀请她一起上吊的老姐妹,顺便反正都要自杀了要走对方家里余粮还能再供俩人撑一段时间。


就这样,寒来暑往,春去秋来。


一眨眼还不会爬的小家伙如今也能在院子里蹦蹦跳跳,这么多年生活后,离开的想法也就越来越淡。


山高路远,就她们俩怎么长途跋涉先不谈,天地之大,兵乱不停又能逃去哪呢?


日出就在周围活动,天黑就待在房里不点灯,生火做饭在白天也尽量不生烟。


荒村的破烂反而成为最好的掩护。


唯一一次被识破还是一群山贼人数太多,找到她的屋子才被揪出来。


“不容易啊。”


五大三粗的头头就说了这么一句,向着贼老天啐了一口。


荒村太久无人居住,搜罗几天还是毫无收获,权当是给弟兄们休整休整。


不过,他临走时在房间角落挖了地道,给了些粮食。


“以后有人来害怕就躲进地道吧,别带着孩子藏在床底了。要是人家久住--”


汉子苦笑一声,“久住就久住吧,这一家老小还能怎么办?”


老妇倒是有想跟着走的想法,但“盗贼”也是亡命天涯不说,帮的已经够多又再何必麻烦别人?


顿了顿,还是没说出口,看着这些汉子消失在青山之间。


哎,等死吧。


也就是死一个还是两个的问题。


到了阴曹地府见了阎王爷,这样一想,照样是一家团聚。


“阿祖,阿祖--”


微微掩住的老木门后蹿出个孩子,瘦小身子裹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。


幸好孩子还小,周围也没人,衣服保暖放在首位,没人在乎好不好看。


听到声音,老妇左手撑住桌子,借力站起身,快步走出门:


“你又把阿祖的话没听进去?不是说只在院子里悄悄地玩嘛,怎么出去了?要是被发现抓走怎么办,外面的人最喜欢吃你这个年纪的孩子,下次再这样白天都不让你在院子里玩了!”


老妇脸上满是担忧之色,三儿反手抱住老妇,像她之前哄他那样轻轻拍打:


“三儿知道错了,三儿以后看到蝴蝶一定不追它跑!阿祖别生气了。”


即使多层布料也感觉得到孩子骨瘦如柴的身躯,老妇心里好似被泼一盆凉水,嘴唇颤抖说不出话。


“罢了罢了,玩累了吧。快去厅里,桌子上香喷喷的白米粥还热着呢。”


三儿哇的一声冲向大厅,六七岁的年纪正是活泼的时候,又有什么怪他的?真是越活越老。


老妇自嘲一笑。


“果然有人,就说小道的眼睛还没那么瞎!”


白思轻推开门,山间雨水重,许久未开的大门移动间倒没什么大的灰尘,院内,一位老妇眼神防备紧盯着他。


“老妇人好啊!小道乃是千云观的道士,路过荒村……宝地,徘徊许久都不见人烟。后来见到一孩子这才跟上来,叨扰了!”


千云观?有点印象,没搬来前的那座小城好像也有座千云观。


一点也不实用的宽大白袍,袖口染着千万云霞之色,更重要的是头发由一奇特簪子束起。


见老妇上下打量,白思取下束发簪,双指轻点,原本平平无奇的簪体变为乳白,顶端的云雕变幻七彩霞光。


的确是千云观。


面容清俊,眉眼含笑,老妇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。


“没误会就好。先前闻到院内有米香飘出,想来必定是老夫人家中生有烟火,不知道能否多匀一份。”


白思停下顿了顿,接着说道:


“当然,小道知道世道艰难,然山间多恶兽,不如就用米粥换大肉?”


“不用了,一碗稀粥而已,就算道长不用也难以供我们娘俩吃一顿,只是米粥甚稀,还望道长不要嫌弃才好。”


老妇话音刚落,白思便回道:“不碍事不碍事,正好口渴难耐,只是这村子为何如此破落怎么没见到……”


两人边谈边走向大厅。


……


“自她死后,如此,这座山村就只剩我们娘俩二人。”


白思深深叹了口气,“没想到如此偏僻的山村都会受影响那么大,战争害人啊!”


“谁说不是呢?”老妇跟着说道,将怀中的三儿唤醒。


“孩子是困了吧,困就去床上睡,虽不是冬日但染上风寒也得折腾上好一阵。”


白思放下碗筷,说话间伸手摸向三儿的额头。


宽大袖口被另一只手拢起,缝隙间处透出一束宝光。


“对对对,这要是得病了山上能治的药都还没长出来,三儿,听话,快去床上睡!”


三儿揉揉眼睛,唤醒一半沉睡的大脑,慢悠悠走向侧间,留一半大脑继续沉睡。


大厅只剩老妇与白思两人。


老妇见白思碗中稀粥被喝得干干净净,计算时间,估计刚才放下的粥熟了,起身拿起他面前的碗。


“一碗稀粥肯定吃不饱!我刚刚又煮了一点,你先等等,我去帮你盛一碗。”


“唉,老夫人先别急--”


白思抓住老妇伸过来的手,让其动弹不得。


“小道和孩子是饱了,但夫人你可是什么都没吃呢?”


“这……我没胃口吃不下。”


她讪讪回答道。


“是吃不下还是不能吃?之前我就很疑惑这荒村之中怎会突然冒出一老一小来,故而刚刚用宝镜照了照,哼哼!果然不出我所料。”


白思眉头一舒,将刚才发出宝光的圆镜对准妇人。


透过妇人沧桑皮囊,其中正是一只油光发亮的大鼠。


“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,周身竟毫无一丝妖气,但在这明月镜下,一切非人存在都将无所遁形。若非小道多张个心眼,他日那孩子便成为你的腹中之食了!”


就在白思借谈话拖延时间为三儿所在房间悄悄搭建防护阵法,以免眼前鼠妖恼羞成怒借孩子威胁于他时,只听得一嗖的一声,原本站立的夫人瞬间瘪了下去,鼠妖利落舍弃人皮,从另一扇门蹿向后山。


“想逃?没那么容易。”


正巧此时防护阵法搭建成功,若非他亲自或者比他修为更高的存在前来,无人能破该阵法。


手臂甩动间停止输送法力,看看外面天色还早,白思想着自己动作快点说不定吃个晚饭。


身如燕雀随风去,寻觅沿途四散的妖气,白思最终在山间一溪流边停下。


只见溪水旁立着座简陋小庙,鼠妖站立在侧,一副等待已久的模样。


“小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,赴死之前恳请道长能听完一个故事,也算是不枉走一遭。”


还是老妇的声音,不过是从庙中传来,而非鼠妖立处。


“你这是化形不完全还是借香火走神道……哦,我懂了,难怪庙宇上写‘鼠妇’二字。”


“对,也不对。道长心中所问答案全在我那一个故事之中,还请道长听下去。”


山风吹过,回溯从前。


小妖本是走清灵一脉的灵鼠,采日月精气,吞吐天地精华,刻苦修炼,一刻不敢懈怠。


乱世伤人,对妖也同样如此,何况我这只尚未化形的小妖。


民怨沸腾之下,世间灵气也沾染上劫气,难以利用。


修为难进,每天只能哀叹度日。


世人多畏精怪,可绝境之下,这些拥有超常力量的非人存在反倒变成人们心中唯一稻草。


犹记那日,这妇人梳洗整洁来到小庙,一步一叩首,额头一片鲜血,血泪如下要我救她孙儿。


我能有什么办法?


一个连化形术都没能学会小妖,怎么能凭空赐予粮食治愈疾病呢?


可我也是看着她们生活那么久啊!


人乃天地之灵。


万般无奈之下,只好以人为大丹,打破道途,修为精进同时也从灵鼠变为如今这幅模样。


寸寸血肉,皆入我口。


也是那一刻,我才真正开始了解人。


“所以,小妖虽未化形,却能借人骨与皮囊说人言。这也是我引道长来的原因所在,以此为证,那庙里放的正是老妇人的骸骨。”


“血肉化丹,我好像在宗门内看过此类记载。”白恩心底嘀咕,另一边掀开充当庙门盖住庙宇的破布。


一架骸骨端坐高台之上,骸骨残留血肉的痕迹,姿势并非传统神像的打坐而是跪坐,面前一盏油灯灯芯似有若无飘摇着。


一阵无言。


白思退了出来,手中符箓却并未收起。


“一人之言罢了,我怎么相信你。不过既然你自己都承认吃人血肉,那么我便留你不得!雷来--”


“看来道长真的不记得啊!”鼠妖幽幽说道。


“作为鬼魂的你如何使用天道煌煌的雷法呢?”


庙宇背后似乎又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,清冽如泉却带着熟悉气息。


“道长既然忘了,那我且问你,生灵产生灵智乃逆天之举,为何这偏僻的穷山恶水中能有一只小小鼠妖得此良机?又为何一荒山小妖能知道道门血肉化丹精进修为之法?”


“道长,这庙宇正如人心可不止一面啊!”


山风似解人意,吹开鼠妇庙背面的破布。


宛若神像的白袍道人打坐高台之上,面容含笑,臂若抱丹。


乱世荒村,一人一妖一鬼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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